动物在迁徙。© ComDesigns/TNC, photo

泰丝·奥沙利文（Tess O’Sullivan）放下背包，靠在一棵白皮树上。这片杨树林驱散了8月的酷热。在美国爱达荷州先锋山（Idaho’s Pioneer Mountains）的沙漠高原灌木丛中晨间徒步后，这里是一处理想的休息地点。奥沙利文是大自然保护协会（TNC）爱达荷州土地保护战略负责人，当她翻着背包时，3只蓝松鸡从灌木丛里冲了出来。头顶上，山雀在树枝间飞来飞去。麋鹿的粪便散落在潮湿的灌木丛中。

无论是远足的人类还是觅食的麋鹿，都能在沙漠高原中领略白杨的魅力。白杨林不仅仅是一片绿洲，科学家称之为“微栖息地”（microhabitat）——在这里，陡坡、深雪堆或水池等景观的变化，可能是帮助物种适应气候变化的关键。

传统保护工作关注的是野生动物当前的位置。（想保护西点林鸮吗？请保护太平洋西北地区的古老森林。）但是越来越清楚的是，面对气候变化的威胁，为了保护生物多样性，自然保护者需要尤为关注野生动物将要去哪里。

世界上许多物种已处在迁徙之中。在北美，物种的活动范围每10年向北迁徙了大约11英里（约18公里）、向上迁徙了36英尺（约11米）。为了寻找适宜生存的气候，有些物种已经接近极限，而有些物种却无法快速迁徙。联合国2019年发布的一份报告估计，地球上约50万陆地物种缺乏长期生存所需的足够栖息地。

绿色的土地反映了三种类型的复原力：微栖息地的可用性、生物多样性和连通性。© Mapping Specialists, Ltd.

10多年来，TNC美东地区科学主任马克·安德森（Mark Anderson）一直致力于开发一种创新的、动态的方法来保护土地，保证物种有足够的生存空间。安德森说：“为了探究是什么使一个地区比另一个地区更具弹性，我们研究了土地自身的特性。我们需要采取这样一种自然保护方法，能够允许物种自由移动和变化，而不论具体气候情况如何。”

安德森领导的研究小组由150多名TNC科学家组成，他们并没有预测气温上升幅度、降水量多少以及积雪融化的速度，而是确定了一些最有条件支持物种抵御气候变化的栖息地的范围。

从先锋山脉顶峰到月球撞击坑国家纪念地和保护区的熔岩区约240万英亩（约9712平方公里）土地，是这个新绘制的弹性土地网络的一部分。奥沙利文常去的爱达荷州中南部就是物种的“避难所”，这些避难所拥有各种各样的微栖息地以及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允许物种自由迁徙到邻近的栖息地。

奥沙利文说：“弹性土地地图有助于确定爱达荷州的土地保护优先顺序。这不仅仅是为了野生动物的现在，也是为了保护它们的未来。”

重要的是要保护能够支持多种植物和动物的景观，并且能够在面对气候变化的威胁时保持弹性。© Alix Pentecost Farren, illustration; © Lidija Kamansky/Getty Images, photo

为了确定美国哪些土地具有最强的适应气候变化能力以及最丰富的动植物多样性，安德森及其团队首先梳理了一个庞大的空间信息数据库，其中一些信息TNC已在过去70年中有所收集。研究人员对48个州的每英亩土地进行了分析，指出了生态特征（如地貌、海拔带和湿地），并对土地利用情况进行了分类（包括开发、农业和能源基础设施）。在这个过程中，科学家们开始认识到有一些特征是弹性的标志。

一个强有力的指标是：当地有不同地形、土壤成分和海拔高度的栖息地，能为动植物群提供不同的气候条件。在爱达荷州的先锋山，这些栖息地可以是孤立的草甸，也可以是白杨林的树冠覆盖面。

安德森说：“斜坡所面对的方向、低洼潮湿的盆地、小岛小生境，这些都会影响地面附近的温度。”他指出，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具有不同自然环境及相应温度梯度的地形，能允许物种群落四处迁徙而不必继续前进。

弹性的另一个标志是生物多样性。几十年来，TNC一直致力于保护有着完整栖息地和稀有物种种群的地区。

在爱达荷州，熔岩流形成的类似月球表面的岩石景观变成了灌木丛生草原，后来又变成先锋山那连绵起伏而布满针叶林的山麓。这片由公共荒地和私人工作地组成的多样化景观养育了艾草松鸡、红鳟鱼、獾、海狸、狼和貂熊等动物。

然而，一个地区只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和微栖息地还不够。以白杨林为例：它为麋鹿和骡鹿等动物提供食物和庇护。但是，如果野生动物不得不穿越高速公路和开发区才能到达这里，那白杨林就算不上是避难所，而成了一个危险的地方。因此，弹性强的地区必须与其他类似地区相互连通。

安德森说：“野生动物并没有意识到气候的长期变化，它们只能感觉到周围微妙的变化。野生动物迁徙并不是因为气温每年都在上升，而是为了寻找食物、水和遮蔽物。”

每年春天，大约有500只叉角羚（pronghorn）从美国大陆分水岭底部的越冬范围出发，穿过月球撞击坑国家纪念地和保护区北端的瓶颈地带，穿越爱达荷州向西迁徙，这是因为它们需要繁殖，也需要以先锋山脚下营养丰富的植被为食。这种更新世哺乳动物以其奔跑时速高达60英里（约97公里）而闻名，它们完成了大陆上距离最长的大型哺乳动物迁徙。景观之间的相互连接使叉角羚往返160英里（约257公里）的迁徙得以实现，而这在某种程度上得益于13年来TNC、合作伙伴和土地所有者为保护绵延95000多英亩（约384平方公里，大部分为私人牧场）不被开发所做的努力。

能够支持不同物种的土地可能具有不同的地形、土壤成分和海拔高度。© Alix Pentecost Farren, illustration; © Patrick Brandenburg/Tandem Stock, photo

并不是所有景观都像爱达荷州先锋山脉那样偏远。有些地区与人口稠密的城市接壤，如从阿拉巴马州中部延伸到加拿大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其他地区（如内布拉斯加州的中央普拉特河，包括普拉特河大草原）可能没有山区的海拔高度，但拥有复杂的地形（如绵延的草原和湿地），可以养活各种野生动物，例如，有100万只左右的沙丘鹤在春季迁徙时会在这里停留。

为了体现这些弹性地点和自然廊道在全美的分布情况，安德森的团队绘制了弹性且互相连接的土地网络（Resilient and Connected Lands Network）。该网络提供了各个地区所有栖息地类型示例，涵盖25万个稀有物种和独特的自然群落，覆盖33%的美国国土面积，是美国气候适应性最强土地保护工作的“启明星”。

安德森承认，绘制地图和进行实地保护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但在这张网络图中，二者有着紧密的联系。该网络是在全美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建立起来的，其中涉及的保护行动已进入准备阶段。

目前，网络中约44%的土地为公私混合所有，包括地役权和其他限制。许多州和地方机构，特别是整个美国东部，正在利用这种技术来制定当地的保护计划。

2017年，马萨诸塞州利用该网络为该州的景观保护计划分配了超过300万美元的拨款。州政府官员出资保护布鲁尔布鲁克森林（Brewer Brook Forest），这片林地位于马萨诸塞州西部，占地1033英亩（约4平方公里），至今仍未被砍伐。

去年，TNC斥资400万美元购买了另一个弹性地点——佛蒙特州格莱贝山（Vermont’s Glebe Mountain）。这片占地3500英亩（约14平方公里）的森林让黑熊和黑喉蓝莺得以生存繁衍。

保护气候适应性强的土地不仅仅是生物多样性的福音，对人类来说也至关重要。美国东部的气候适应性土地网络图包含了该地区75%的清洁饮用水源，这些土地为18亿人提供氧气，并支持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户外游憩产业。目前，阿拉斯加、夏威夷以及淡水和沿海栖息地的复原图正在努力绘制中。

安德森很快就发现这种技术并非“灵丹妙药”：科学家们对这些弹性且互相连接地区的界定并不是绝对正确的。随着气候的变化，火灾和开发等因素会影响其供养动植物的能力。而这些地点的确定和保护工作仍可能是长期保护北美丰富自然遗产的最佳途径：“自然正在发生变化，我们无法让它保持稳定，”安德森说，“因此，我们必须在自然发生变化时找到保护自然的方法。”

在先锋山，奥沙利文回顾了她探索这片土地18年来所见证的变化。起初，她是一名专注于环境保护的牧羊场管家，现在则成为了一名TNC的员工。她或步行或骑马走遍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知道哪座山坡上的雪融化得更慢，记得山中的每一处泉水、每一片白杨林，甚至那些供人乘凉的大石头。

奥沙利文说：“如果你以每小时65英里（约每小时105公里）的速度开车经过这个地区，你看到的就只是一座座棕色的山丘。但当你四处走动时，就会发现这些微栖息地开始显现出来。你甚至会觉得自己被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