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西西比河及流域森林© Rory Doyle

多年以来，摆在桌面上的解决方案常常让人难以接受：一些农民应当永久性地放弃耕种，把土地让给附近的河流。但是，2019年11月，在美国密苏里州举行的一场由州政府官员、农民团体以及一个常遭洪水泛滥的社区官员和居民参加的会议上，农民们却对这项建议表示赞成。由于河边田地低洼，面临风险，如果他们无法控制住河流以至社区洪水泛滥，也许他们应该给河水让出更多的位置，这样之后发生洪水时，河流就得以伸展开来，流速也会因此降低。

瑞安·奥特曼（Ryan Ottmann）是一位农民，同时也是艾奇逊县（Atchison County）堤防区委员会的主席，他说：“我们的确需要做点什么了。”

密西西比河汇集了美国31个州的7000条河流和小溪。世世代代以来，这些河流不仅塑造了景观，也塑造了文化。但气候变化引发了空前严峻的洪水，许多人不得不重新思考与河流共存的生活方式。©Scott Reinhard

艾奇逊县位于密苏里州的西北角，有5100人居住于此。其县政府所在地罗克波特（Rock Port）据称是美国第一个完全依赖风力发电的小镇。这里400座农场中的大多数是家庭农场，在密苏里河流域种植大豆、玉米和干草。密苏里河穿过艾奇逊县，流入圣路易斯北部的密西西比河。密苏里河大部分流域都修建了堤坝，以便将河水与沿河田地和社区分隔开来。

但在2019年3月14日，密苏里河上游的一座堤坝发生了坍塌。3天后，密苏里河开始冲破艾奇逊县两个主要的堤防系统。更多的洪水和决口接踵而至，此后连续几个月，密苏里河的水位都超过了河岸。一位艾奇逊县应急管理人员称 “这些洪水没完没了”。仅在艾奇逊县一地，就有166栋房屋被淹，278名居民被疏散。共计5.6万英亩的土地被淹没，有些地方直到当年12月依然如此。洪水与废弃物摧毁了庄稼，损坏了土地，并将土壤冲进了河流。据估计，该地区的农业收入因此损失了2500万美元。

埃文斯家的三代人——皮埃尔、拉里、杰瑞和小杰瑞（从左到右），他们都在自家位于密西西比州西蒙兹的稻田里工作。©Rory Doyle

2019年：密西西比河流域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涝年

艾奇逊县的情况是当年美国中西部和南部洪灾的缩影。2019年春季的洪灾在密西西比河的很多流域都创下了记录。密西西比河流域面积狭长，穿过美国31个州并延伸到加拿大。那时，密苏里河流域有75个地方的水位达到历史最高点，持续不断的高水位一直冲击着堤坝，直到大坝倒塌。仅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镇，水从大坝下渗出后冲毁了一处水处理设施。在内布拉斯加州，一座空军基地被洪水淹没。美国联邦政府后来估计，密西西比河洪灾造成了200亿美元的损失，至少14人遇难。

从历史上看，密西西比河及其主要支流——密苏里河、俄亥俄河、阿肯色河和其他河流，会发生季节性洪水，淹没河流附近的土地。这些低洼地区被叫做洪泛区，会吸收一些洪水，因而不会危及居住在河流下游的人。但是，在过去的300年里，洪泛区上建起了城镇、农场、军事基地和住宅。一些社区在河岸上建造了堤坝，保护自己免受洪灾侵袭。这些堤坝限制了河流流淌，将更多的水推向下游，水位因此越来越高。受气候变化的影响，降水大量增加，许多社区因此陷入恶性循环中，即洪灾破坏堤坝后重建堤坝，然后洪灾再次冲破堤坝，如此反复。

美国南方各州出产大量的大豆和棉花。这是密西西比州一处农村地区。© Rory Doyle

瑞安·奥特曼不仅是一位农民，也是艾奇逊县堤坝区委员会的主席，他在2020年与其他人一同寻找新方法来管理堤坝，以保护好他们的土地。© Dan Videtich

包括美国陆军工程兵团在内的多家专门机构，以及大自然保护协会（TNC）、Ducks Unlimited等环保组织正在与社区合作，寻找减少极端洪灾的方法，并将洪泛区恢复如初。这些社区表示，他们越来越主张与河流共存，而不是与之抗争。

在2019年11月艾奇逊县举行的会议上，一位名叫戴夫·克瑞恩（Dave Crane）的美国陆军工程兵团代表提出两个方案，以修理或重建已经倒塌的两座联邦堤坝：工程兵可以修补这两座堤坝；或者在离河流主航道更远的地方重建堤坝，这些地方大部分都是私人土地，这样当洪水来临时，河水有地方蔓延开，水位也能因此降低。

来自堤坝区的奥特曼赞成第二种方案，他说：“其中一座坍塌的大坝已经有67年的历史了。不只是支流这样，我们的整个系统都支离破碎。”也许，和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其他社区一样，他们需要改变，而不是保持现状。

由于贸易常常由水路兴起，密西西比河流域地区发展出了许多城市和城镇。现在在孟菲斯等城市，密西西比河每秒的流量是50万立方英尺，这些城市正在建设河滨公园，可以更好地抵御高水位。© Rory Doyle

密西西比河： 比起河流更像公路

几千年以来，密西西比河的干流将人们联系到了一起。承袭密西西比文化的人们在河边种植作物、开展贸易。19世纪开始，人们驾驶着装有货物的驳船，沿河下行，将新奥尔良的商品出售到世界各地。这条河从新奥尔良穿过孟菲斯和圣路易斯，来到明尼阿波里斯，成为了连接不同文化区域的纽带。

俄亥俄州、蒙大拿州和路易斯安那州的降水最终会汇聚到密西西比河。这条河的支流，包括小河和溪流，长达30万英里。在没有人类干预的前提下，密西西比河原本会像所有河流一样，随时间的流逝而改变河道，随着侵蚀土地而改变蜿蜒的流径。春雨会将一波又一波的水带到下游，把营养物质冲上河岸，形成肥沃的平原或森林。更多的营养物质和沉积物会向南流入位于墨西哥湾河口地区的湿地。

孟菲斯，日落时分，一家人沿着密西西比河散步。© Rory Doyle

但在1928年一场历史性的洪水后，联邦政府授权陆军工程兵展开一个大规模计划：在密西西比河上修建堤坝。TNC大型河流专家格蕾琴·本杰明（Gretchen Benjamin）表示，如今，密西西比河80%到85%的流域，从爱荷华州达文波特到墨西哥湾都建起了堤坝，与洪泛区分隔开来。几十年来，这些堤坝主要作用是将河水限制在河流中。但是，洪水愈来愈频繁，就像1993、2008、2011和2019年发生的那样，生活在密西西比河边变得更加危险。

在许多方面，现代的密西西比河与其说是一条大河，不如说是一条高速公路。这条河还是驳船的航道，这些船只每年能运送超过5亿吨货物。本杰明说：“人们并没有把密西西比河当成一条自然的河流。人们对这条河的控制欲很强。”

密西西比州艾奇逊县亚祖河流域的一座农场被淹。在2019年春季洪水中，密西西比河水位高涨，导致许多支流也出现了倒灌。© Rory Doyle

本杰明在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镇长大，那里和密西西比河有5个街区的距离，当时还没有堤坝。现在，和许多生活在河流北部的人一样，她和家人一起划独木舟游览大河。密西西比河还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的一部分。

过去十年，本杰明一直是TNC团队中的一员，致力于恢复75万英亩密西西比河的洪泛区。本杰明和TNC并不孤单，其他组织也纷纷参与其中。密西西比河流域各州和其他自然保护组织正试图减少每次雨季带来的损失。此外，美国农业部负责管理农业保护地役权和湿地保护地役权，这是一个旨在购买脆弱农田的地役权计划，这些农田被改造成湿地或野生动物栖息地。

2019年亚祖河流域，洪水停留数月。艾奇逊县一座被遗弃的房屋显示出当时的洪水水位。© Rory Doyle

极端天气增加，更多人面临风险

与此同时，密西西比河发生洪灾的风险在上升。在整个美国中西部地区，气候变化导致极端天气增加。暴雨在更短时间内将更多的水倾泻到流域中，造成更频繁的极端洪水。

本杰明说：“高水位已经成为了新常态，河上为人们修建的基础设施无法承受这么高的水位。”

一项2018年发表在《环境研究快报》（Environmental Research Letters）的研究发现，将近4100万美国人面临河流泛滥的风险，并且在未来的几十年里，这一数字还会上升。

堤坝拆除工程L536号以南不到一英里的大豆田。© Dan Videtich

在密苏里州艾奇逊县，超过400家农场中，大部分都是家庭农场，出产大豆、玉米和干草。© Dan Videtich